車子開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，窗外可以聽到淡淡的風聲。

莫離的話語帶著特殊的魅力，像是老舊唱片正在徐徐播放，勾動王西的思緒，讓他將這半年以來，那些他曾經忽略過的事情緩緩回想。

最早意識到葉溪對自己抱有特殊的感覺，大概是從自己和莫離被綁架的那次。

並不是兩人病房裏的那次擁抱，而是當王西和莫離困在水位慢慢升高的房間裏，葉溪推開門，出現的剎那。

當時，推開門的瞬間，王西看到了沖進來的宋世音和葉溪，他的目光和葉溪的眼神有了碰撞，那種眼神很覆雜，或許就連當時的葉溪自己都沒有意識到。

而王西也只是恍惚了瞬間，很快就被劫後餘生的喜悅掩蓋。

可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，再回想過去，就會察覺出那種眼神裏的感情。

那次的事情給王西的心中種下了淡淡的痕跡，而真正讓他徹底意識到那種感覺，還是去年年末的那次意外。

那天，葉溪很霸道的強吻了他，他生氣，暴怒，不光是因為葉溪毀了他精心準備的告白，毀了自己和藍雅之間營造出來的良好氛圍。

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，他感覺到了葉溪當時的情緒，那是激動、緊張還有喜悅。

而讓王西最恐懼的是，他當時並沒有對葉溪的行為感到強烈的反感，更多的是驚訝和排斥。

看到王西久久都沒有說話，莫離問道：“你是不是有很多的疑惑？”

“我也不確定我思考的那些東西是不是疑惑，我對那些事情，有些意料之中，卻沒想到會變成真的。”

“看來你和葉溪的關系果然很不同尋常，這叫默契嗎？”

“隨你怎麽想吧，我現在覺得有點亂。”

莫離將窗戶稍微打開，讓山間的冷風吹進來，說道：“有那麽覆雜嗎？其實你和葉溪的事情，也不過就是個報恩的老橋段而已，《新白娘子傳奇》這些年都拍過那麽多版本了，你和葉溪也只不過是多了個時光穿梭的背景而已。”

“真的有這麽簡單？我覺得自己很有負罪感。”

“為什麽？因為你的幫助讓葉溪對你有了感情？”

王西轉過頭，盯著莫離，說道：“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，從來沒有想過哪天從這些孩子身上收到回報，我只是希望他們的生活能夠有所改善，要是我早知道，自己的幫助會成為他們心頭的負擔，會給他們的內心造成這麽大的影響，我或許真的會改變選擇。”

嘶！

莫離突然踩下剎車，強烈的慣性讓王西的身子撞在了車臺上。

莫離回頭看了眼，說道：“要改變嗎？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回到村子，你可以給學校放把火，可以惡狠狠的訓斥那些孩子，可以讓他們把那些捐款都還回來，這樣你就可以擺脫你和葉溪之間的關系了，要回去嗎？”

王西整個人楞楞坐著。

回去，趁著自己的善舉還沒有成為這些孩子的負擔，改變局勢，讓這條時間線的葉溪不會再重蹈覆轍。

可是......他做不到。

“你就真的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嗎？”王西聲音艱澀的說道。

莫離重新開動車子，說道：“我並不是逼你，只是想讓你放棄逃避的念頭，你難道還沒有從葉溪的事情裏取得教訓嗎？這世上是有命運的，來到我們面前的人和事就只能選擇面對。

而且你真的能夠逃避嗎？出了這座山，回到酒店，你就會見到藍雅，離開這座城市，回到南陵，你早晚會遇到葉溪。躲得掉嗎？”

“那我該怎麽辦？”

“我只負責提出問題，不負責解決問題，這是你和葉溪之間的事情，能做出決定的只有你。”

“你說話能不這麽玄妙嗎？莫大師，你怎麽說也是我的前輩吧，而且你處心積慮把我從南陵帶到這裏，讓我見到還是孩子的葉溪，你是要負責任的。”

莫離沈默了片刻，說道：“好吧，那我就幫幫你。”

“我該怎麽做？”

“首先，必須理清這裏面的關系，你必須承認，葉溪對你有著很深的感情，你死後，她的世界就已經徹底灰暗了，那條時間線上，她礙於你們之間的身份，礙於藍雅多年的照顧，沒有將這種感情透露半分。

可是既然命運讓她回到了現在，那她就不該再有那麽多的煩惱，你也不必將她和未來有所牽扯，你必須把葉溪當成獨立的個人，沒有小女孩兒的影子，也沒有你的記憶。

你老實回答我，你喜歡她嗎？”

王西險些跳起來：“這算什麽問題？我怎麽可能對她有感覺，今天之前，我都沒有完全將她當成女人。”

“說實話。”

“我說的就是實話。”

莫離咬了咬牙，道：“好吧，看來這個問題想從你嘴裏聽到真話是不可能了，那我就換個問題，聽了我之前說的事情，你對於葉溪那天晚上的行為，還是那麽氣憤嗎？”

王西回答道：“雖然還是很生氣他毀了我的計劃，可是對她本人......氣已經消了。”

“那你覺得，葉溪這半年以來，有沒有做過什麽傷害你，或者傷害藍雅的事情。”

“好像沒有。”

“而且不光沒有傷害過你，甚至還幫過你和藍雅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既然你和藍雅幫助過葉溪，她也反過來幫了你們，那你們之間是不是該有平等的關系？”

王西隱隱覺得這個問題似乎有些不對勁，他本能的想否定，可又想到了葉溪所經歷的事情，點了點頭。

“既然大家之間是平等的關系，你和藍雅之間的關系又沒有確定，那你為什麽不考慮考慮......葉溪呢？”

“考慮什麽？”王西問完這句話就明白了過來，驚訝道：“你不會是想勸我和葉溪......”

“我沒有啊。我只是讓你走出思維的局限性和你的心理誤區，你之前對葉溪無感，是因為你下意識認為她有著部分你的性格，再就是你跨不過她和未來的你之間的那些經歷，總覺得自己是以長輩的身份，無意中吸引了晚輩，可你想想，放在現在，到底誰才是長輩。”

莫離確實是個出色的心裏洞察者，她所說的，幾乎就是王西所顧忌和抗拒的全部因素。

“可我對葉溪沒有感覺。”王西決定快刀斬亂麻，說道。

“真的？”

“真的。”

看到王西這麽堅決，莫離微微皺了下眉頭，說道：“難道你就真的不為藍雅的未來想想？要是真的沒有躲開命運的安排怎麽辦？”

“你剛才不是都說了嗎？該來的事情總是會來的，逃避可不是辦法。”

“可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你送死，更不想十幾年後去參加你和藍雅的葬禮。”

“放心吧，你只會參加我們的婚禮。”

“你就真的那麽喜歡藍雅嗎？”

王西的表情很認真，點頭道：“嗯，我很向往和藍雅之間的生活，我羨慕葉溪所說的那條時間線上的我，我希望自己和藍雅也能過得那麽幸福。”

“好吧，既然你這麽堅決，那我也沒什麽可以勸你的了。”

聽到莫離這麽說，王西反而疑惑道：“為什麽你想勸我和葉溪在一起？藍雅難道哪裏不好嗎？”

“怎麽可能，藍雅是我遇到最好的人，更不用說，我從葉溪那裏還聽到了藍雅那麽多的故事，對於她，我充滿了尊敬和喜歡，只是......我覺得葉溪有些可憐。”

莫離的聲音慢慢變小。

“我沒有親身經歷過那些事情，卻能夠想象出那種感覺，因為年紀和身份，哪怕那麽喜歡你，可是直到你生命消逝，她也沒有讓自己的感情成為你的困擾。

現在，她來到了一切都沒有發生之前，終於勇敢說出了自己的心聲，卻還是沒有得到自己期待的那種幸福。”

王西低下頭，悶聲道：“或許，是我的錯。”

“不，誰都沒有錯，你已經是成年人了，要明白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對錯可以說清的。”

莫離說完這句話，長長的舒了口氣：“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，我也就不再給你增添煩惱了，最後幫葉溪帶句話吧，願意聽嗎？”

“你說吧。”

“葉溪對我說，這麽多年以來，她過的最快樂的時間段只有兩個。”

“一個是高中那三年，她被你和藍雅悉心照料，享受到了家人的溫暖，而且那時的你還沒有和藍雅結婚，她可以大膽的對你抱著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；再就是她回到現在，和你同居的那兩個月。”

“她說那就是她曾經幻想過的生活，兩個人，一起做飯，一起逛超市，一起窩在沙發上買東西，一起打游戲，那種感覺是她幻想過很久的，雖然沒能以什麽身份維持下來，可她仍然很開心。”

王西抿了抿嘴，腦海中浮現出了莫離所說的畫面。

“好了，就說到這吧。回南陵之後，希望你別再躲著葉溪，也別再對她發火，剩下的時間不多了，要好好珍惜。”

王西心頭一動，問道：“什麽剩下的時間？”

“你該不會忘了你和葉溪為什麽要進入基地吧？她總歸是要回到屬於她的那個時代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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